王强 山东省淄博市中心医院
陈晓同志提出了“中医发展需要‘中医主位’研究”(见《中国中医药报》2010年7月12日第3版)的主张。笔者认为其文中所提倡的用中医思维和方法研究中医事物或可称为“自主研究”或“自位研究”,是“自己研究自己”,而不是西方人类学的“主位研究”方法;其文一方面主张“中医按照自身规律发展”,一方面又照搬西方人类学有特定应用范围的研究方法,是否合适有待商榷。
人类学家把“主位”和“客位”引入人类学田野调查中,并形成主位研究和客位研究两种方法。客位研究是从研究者、文化外部的角度去研究一种文化。也就是研究者使用像国际音标那样的、适用于任何文化的理论、概念、术语和分析框架,去分析世界各民族的文化,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解释,并通过这种比较、分析来检验自己所掌握的理论正确与否,进而产生新的理论和方法。人类学传统的研究方法大多是客位研究。
主位研究则是从被研究者的、文化内部的角度去分析异文化,研究这一文化是如何适应环境的。虽然主位研究要求研究者长期生活在被调查者地区,由局外人变为局内人,但毕竟还是“客人”的研究。重要的是,主位研究法提出的目的,是在全世界文化中,在个别文化“主位”研究的基础上,进行所有文化的比较研究,探讨人类文化的普遍性和个别文化的特殊性。因此,“主位”与“客位”研究是不可分割、紧密相连的方法。
主位研究的主要目的除了客观地研究个别文化外,同时也为客位研究提供更科学、更丰富的个别文化资料。人类学家认为,对于完全陌生的地区文化,进行主位调查和研究是有必要的。而对于研究本民族的文化,或研究自己十分熟悉的文化及与自己的文化相似的文化,则没有必要采用这种方法。在信息化时代,鲜为人知的文化已不多见。我国的中医研究者对于中医文化,并非是局外人,而是在中医自己的“主位”上已经有了千百年的历史,但这不算“主位研究”,而是“自位研究”。大概只有中西医结合工作者才是做着类似“从局外人变为局内人”的“主位研究”。
现代人类学的另一个重要方法论是整体论。整体论者认为,整体决不是各个组成部分的简单总和,只有从整体出发才能理解各组成部分的性质。各种文化元素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彼此之间存在着有机的联系。在研究某一文化元素或文化现象时,必须把它放在文化整体中进行分析,否则就不可能理解其真实的意义。恩格斯对于语言学曾有这样的论述“你只有将本族语同其他的语言进行比较,你才能真正懂得自己的语言”。因此当前和今后的中医文化研究,要强调中西医学的比较,要强调不同的文化符号的互动,而不是自己研究自己。
自己研究自己不是“主位研究”,与得道高僧也不一定是宗教研究者一样,名医也不一定是著名医学文化学研究者。当医学文化学研究者又成为名医时也许才能够“主位研究”。
人类学与医学属于不同层次学科。人类学是社会科学的分支学科,其研究对象是人类社会群体的结构和功能关系,大到全球,小到族群、部落、社区;而医学虽有人文社会科学性,但其主要研究对象是人体的结构与功能,如五脏六腑、气血经络、器官、细胞。人类学者与其研究对象都是属于同一层次的人类,所以人类学家能走进其研究对象,从而开展“主位研究”,并从研究对象立场看问题。而陈晓同志也说,“几千年中医学术发展的历史告诉我们,中医发展和创新的基本规律是以天人相应为前提,以人为研究对象(而非实验动物),进行活体的、动态的、时空的、个性化的、与治疗相互参照的观察和总结”。那末,中医研究者如何才能象陈晓同志说的那样“站在研究对象(‘活体的’五脏六腑等)一边去设身处地地理解研究对象面临的问题”呢?当你与研究对象属于不同层次的事物时,就不可能应用“主位研究”方法。因此,区别“主位”、“客位”的关键,是研究者能否站在研究对象的立场,而用不用现代科学方法则不是其根本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