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0月10日起,全国降低22种400多个剂型药品的最高零售价格,平均降幅40%左右。这是自1998年以来我国第十七次药品大降价。就在人们对药品降价能否缓解看病贵的问题心存疑虑之际,一药厂财务副总再曝药价何以高出成本11倍之谜。事实上,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以药养医、定价虚高、层层加价等体制问题,还会出现要么降价药消失、要么改头换面成新药等换汤不换药的事情。
某药厂财务副总黄海燕近日以一骨伤药为例,向记者具体分析了成本仅3元的药品从出厂到消费者手中,经历诸多环节后是如何变成36.8元的:
这种骨伤药在全国各地猛做广告,很有知名度,成本只有3元钱,但是在医院的价格却是36.8元钱,涨了11倍多。药品出厂后,要经过医药销售公司、医药销售代表、医院、医生才能到患者手中,这本是一个正常的程序,我国绝大部分药品都是通过这个渠道流通的。问题在于,各个环节雁过拔毛,层层剥皮。
超过80%的药品通过医院卖出,医院的选择决定着药厂的生死
在整个过程中,药品进医院和医生在患者的药方上开这种药,是至关重要的两个环节。因为国营医院在整个医药系统中占绝对垄断地位,超过80%的药品是通过医院卖出的,特别是处方药,不得不通过大医院到达患者手中。
每个医院都有一个类似药品审查委员会的组织,有院长、副院长、药房主任等要职人物组成。一种药品是否进入医院药房,他们说了算。不是因为你的药疗效好、价格低,医院就购买你的药。加上药品的竞争太惨烈,医院的选择决定着药厂的生死。
按照国家规定,国营医院必须从医药经销企业进货。医药经销企业下面分为片区经理———省级经理———医药代表。省级经理和医药代表一般是和医疗系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他们负责把药打入药房。广州的行情是,一种药进入三甲医院的药房至少要花2万元公关费。有些时候,要给医院赞助一些医疗器械,如果遇到医院周年庆典,更要及时表示。
医药代表通过各种方式接近药品审查委员会成员,只要“拿下”其中的一个,他就会指引你其他的工作该如何进行。医院的药房里有成百上千种药,你可以算一下,有多少钱流入了审查委员会成员的腰包!现在名称不同,但实际上治疗同一种疾病的药品太多了,都想进医院,最终谁能进去,就看谁出的价钱高了。
如果这个月的回扣没有及时送到医生手中,下个月你代理的药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药方上
药品进入医院药房后,接下来就要搞定医生,关键是有处方权的医生。医生对药房购买了哪些新药或者特效药不是十分清楚,这就需要医药代表给医生提醒。医药代表通常会通过请吃饭、打牌等方式先联系上,然后再谈每瓶药给多少回扣。或者直接把药品的说明书放在医生的桌子上,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大部分医生会主动打电话,询问给多少回扣和付款方式等具体细节。
每个月固定的几天里,医院的药房和病房之间都会有一些相对熟悉的面孔,他们不是患者,而是医药代表。医药代表请药房的人根据药房清点每个医生开这种药的具体数量,按照事先讲好的回扣,约好在茶馆、汽车里或者洗浴城,把钱拿给医生。实际上,医生自己也有一本账,开了多少药,他们都会有记录的。医生的记录和药房的记录往往不一样。因为有些患者拿了处方后,会到医院外面的药房去买药。
如果这个月的回扣没有及时送到医生手中,下个月你代理的药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药方上了!这种彼此心照不宣的规矩,一般是不会打破的。这种事行内称为“踢单”。
你可以回忆一下,通常情况下,当有人轻度中暑的时候,大医院的医生会给他开诸如人丹、藿香正气水这样低价的药吗?会像以前的医生那样,建议病人不用吃药,回家休息喝绿豆汤吗?不会!这些药十分便宜,即便是有回扣,也非常少,医生根本看不上。药价高的药,回扣就多,医生就愿意开!
物价部门根本不懂医药的成本,药厂虚报成本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在整个流通环节中,存在大量猫腻的地方远远不止医院和医生这两个环节。药厂把药品以批发价卖给医药销售公司,虽然在账面上体现不出来,实际上医药销售公司已经从中拿到了15%的回扣。但是,批发价格双方绝对不会说出去。
这种骨伤药成本仅3元钱,但是零售价为何能定价36.8元?物价部门不管吗?物价部门根本不懂医药的成本,这种药主要成分的材料价格是多少?研发成本多少?制造成本多少?广告费用多少?物价部门都不了解。药品的生产过程十分复杂,技术性强,物价部门对药品的报批价格无法有效监管,药厂虚报成本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通常情况请请客,给个信封,事情就摆平了,这方面不会有太多周折。
我们核算过,在整个流程中如果没有各种回扣,各个程序正常进行,这种骨伤药到患者的手中应该是22元。也就是说,买这种药的患者所支付的36.8元中,有14.8元进入了私人的腰包,这些人都是国家的公职人员,拿着固定工资,享受着各种福利和保障。
国家整治药价虚高,解决百姓看病难的口号已经叫了很多年,但是谁都不满意。药品从出厂到卖给患者,要经过审批、税务、物价等多个政府部门,只要有一个部门能够切实负责、追根溯源,药价就不会这么离谱。(作者系新华社记者)
背景链接 药品回扣每年侵吞国家资产超7亿
商务部最新统计表明,在全国药品行业,作为商业贿赂的药品回扣,每年侵吞国家资产约为7.72亿元,约占全国医药行业全年税收收入的16%。
由于目前我国药品生产、流通企业数量众多,导致医药流通领域中“回扣”等不正当竞争行为盛行,一些推销人员以“宣传费”、“新药推广费”、“处方费”等名目,向医院院长、医院药剂科以及临床医生等大肆行贿。推销人员一般按药价5%—15%甚至更高的比例给医生以处方回扣,让医生多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