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是大事，对流动人口更是难事，动辄几千元的住院分娩让很多人望而生畏，有人因此选择了非法诊所或地下接生，但造成的后果恐怕是他们始料未及的：轻则产妇落下难以治愈的后遗症，重则出现母子双亡的惨剧。
广东省佛山市卫生局日前对外宣布，全市各妇幼保健机构将在年内开设“平价产房”。届时，流动人口和本市户籍生活困难的妇女可凭相关证件，在“平价产房”享受相应的住院分娩优惠。事实上，一些流动人口较多的城市，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此前都推出了类似的流动人口孕产妇限价分娩试点措施。
记者采访发现，“平价产房”这类利民的好事要真正落到实处，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黑诊所、地下接生成杀手
2004年3月5日，住在广州天河区猎德村的22岁孕妇阿美到了预产期。为了省钱，家人将一名湖南籍接生婆请到家中为阿美接生。当天中午，阿美顺产生下一女，但胎盘却迟迟没能娩出。接生婆情急之下，直接拽住脐带使劲往外扯，结果从阿美体内扯出一个肉球样的组织，血流如注。阿美痛得晕厥过去，接生婆也被这个“肉球”吓呆了，竟称：“她肯定长了肿瘤！快送医院！”
阿美被家人紧急送往附近医院，当时，她已经全身苍白，意识模糊，血压完全测不到。经过医生检查发现，“肉球”原来是被野蛮拽出的胎盘和向外翻转的子宫。医生迅速为阿美补液、升压后，当即将她送往手术室施行子宫复位术才保住性命。事发后阿美家人报警，接生婆被抓。
死里逃生的阿美向记者吐露实情：“想去医院接生，但听说即使顺产也要五六千元，而找接生婆接生，女孩300元，男孩400元，便宜多了，我们没有单位报销，才冒了这个险。”
与户籍人口相比，流动人口孕产妇是非正规分娩生产的受害者。一项来自广州市卫生局的统计显示，目前该市流动人口近500万，2000年~2003年，流动人口分娩量占全市总娩量的29％~48％，孕产妇死亡例数各年度分别为41例、33例、29例、33例，死亡总数占全市孕产妇死亡总数的70％~80％。正因为这一原因，广州去年的孕产妇死亡率达到21.24/10万，竟然超过广东全省的18.18/10万。
一直关注此事的广州市人大代表廖灿说，尽管各级卫生部门不断加大对无牌无证诊所的打击力度，但由于广州存在着大量的低收入人群，包括许多外来女工，她们的经济能力不允许她们去大医院享受正规的医疗服务，这些人成了黑诊所、地下接生员客观上存在的大量“客源”。
据统计，2004年广州白云区共有12例孕产妇死亡，其中非住院分娩的就有10例，让这些孕产妇冒着生命危险不到医院分娩的原因只有一个：贫困。
济南市卫生局妇幼保健处负责人表示，与县乡医院相比，大城市的住院就医成本的确是比较高的。同样分娩一个孩子，在济南市级医院所需费用约1200元~1500元（顺产，住院2到3天），县城医院约800元左右，而有的乡镇卫生院200元就可以了。有的经济条件不太好的外来人口，在分娩之前就选择回农村老家，这样可以花较少的钱生孩子。
但另一方面，花钱少也意味着更多的风险。2003年，济南市孕产妇死亡例数为9例，其中7例来自农村，有4例家庭年人均收入在1500元以下，并且文化水平都在高中以下。
让流动人口生得起孩子
既然没钱是流动人口孕产妇找黑诊所接生的主要原因，那么政府有关部门就应该投资设立一些专门面向外来流动人口的“平价产房”。
从2000年开始，广州市在白云区进行了“减免贫困流动人口住院分娩费用”试点，产妇凭“白云区”母亲卡，在辖区内一二级产科医院可以享受减免费用的基本围产保健服务。广州白云区卫生局妇幼保健科科长罗小青介绍说，从2002年起，白云区在辖区内17个设有产科的医疗保健单位开展了“为低收入家庭提供低收费住院分娩包干制服务”活动，根据不同情况来减免收费。按照他们的标准，贫困的孕产妇在一级医院住院2天收费632元，住院3天收费688元；二级医院住院2天收费712元，住院3天收费776元。
“包干制服务”活动推出后，受到经济困难者的欢迎和社会的好评。截止到2004年3月，白云区共发放“白云母亲卡”112张，为332名家庭经济比较困难的产妇提供了“低收费住院分娩包干制服务”，减免费用达28.8万元。
上海闵行区则在2004年设立了“流动人口孕产妇平产分娩点”，专门针对外来人口的消费水平制定特殊的收费标准，将每次顺产婴儿的收费控制在600元左右，差额将用政府公共卫生费用补贴、慈善基金捐助、医院自行消化等3种方式解决。据上海市卫生部门透露，还有10个这样的千元以下“平产分娩点”将会陆续建成，如此一来，上海的外来人口再也不用为生不起孩子而犯愁了。
佛山市的“平价产房”正在酝酿当中。佛山市卫生局有关负责人对外承诺说，如施行一场常规的顺产分娩手术，住院三四天，“平价产房”的孕妇所花医疗费用将控制在1400元以下。
“平价产房”路遇几道坎？
毋庸置疑，“平价产房”对于众多的流动人口来说是件大好事，但如何让好事落到实处，形成长效机制，惠及到更多人却是件非常费神的事。
记者采访发现，“平价产房”要一路走好，必须要迈过至少三道坎：如何确定合理的分娩费用。生孩子到底要花多少钱似乎是个没谱的事，一般孕妇住院分娩花费少则上千元，多则上万元，但针对流动人口的“平价产房”显然不能维持过高的价格，价格具体定在哪个标准则需要周全的考虑。价格过高，流动人口不能接受，有悖于设立“平价产房”的初衷；价格过低，医院不愿接手，事情还是不能落实。据了解，目前北京丰台区的标准1000元/人次，上海是600元/人次，广州白云区是600元~700元/人次，佛山称1400元/人次封顶，相差就较大。每个城市如何制订出透明、令人信服，又具有可操作性的收费价目表，对于政府相关部门而言显然是个考验。
如何让医院接受。“这无疑会增加医患纠纷”，佛山市某医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有些产妇分娩后，或多或少会出现并发症，医生进行必要的处理，无疑会增加医疗费用，可有些患者不相信，甚至认为并发症是医院操作不当导致的，这就会增加医患纠纷。另外，目前确实存在一些外来流动人口“逃费欠费”现象，让医院担心。佛山市南海区某医院就曾经多次遭遇外来工看病逃费欠费的事件，一位医生告诉记者：“开始觉得他们可怜，没什么钱，经过科室讨论之后就减免了一位外来工的医疗费。这一减免麻烦可就来了，这位外来工回去之后在他的老乡那里大肆宣扬，许多老乡都知道来这里看病不用花钱，外来工逃费欠费的事件急剧上升，医院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所以医院对一些困难病人医疗费的减免从来都是害怕媒体宣传的，也就是做了好事还不敢吭声。”
如何形成长效机制。“平价产房”要持续下去，形成长效机制，最重要的是有固定的财政投入，但目前各城市在这个方面都是试点，还没有正式大规模推广，固定的财政投入也就说不上。广州市白云区卫生局妇幼保健科科长罗小青介绍说，2004年卫生局得到的财政支持是10万元，就给“撒了胡椒面”，分给辖区内17家医院，但这个财政支持在今年就没有了，所以白云区“包干制服务”也就到此为止。
罗小青说，在市场经济的今天，要完全依赖医院发扬风格减免费用来搞好流动人口的分娩生产工作是不现实的。作为政府部门，特别是富裕地区的政府应该加大投入，让“平价产房”真正惠及更多低收入家庭。(作者系新华社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