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中医药现代化的几点思考”一文,获益匪浅,但对该文“与玄学绝交”观点不敢完全苟同。
黄煌在文中说:“中医的当务之急,是与玄学绝交,尽快沿着自然科学的轨道运行。不要再强调‘医者意也’,不要强调追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不要轻信内观、自省、顿悟及特异功能”。其实黄煌这里所说的“玄学”基本上都是中医的基本思维方式,是中医“比类取象”方法的具体体现。
“比类取象”方法的提出最早见于《素问·示从容论》,“受术诵书者,若能览观杂学,及于比类,胆胃大小肠,脾胞膀胱,脑髓涕唾,哭泣悲哀,水所从行,比皆人之所生,治之过失,子务明之,可以十全,即不能知,为世所怨”。中医药学本身就不是一门单纯的技术,而是技术和艺术的结合体,故又称为技艺。皋永利认为中医学具有文化和自然科学双重属性,王振华博士认为,中医是通过“比类取象”的方式实现感性与理性的融合,“感性与理性合一即悟性,悟性(又称悟、领悟、顿悟、觉悟、体验、体悟)是一种全身心的协调、统一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既可以用心‘看’,也可以用感官、身体‘思’(体验、体悟),身与心感性与理性的界限模糊、融为一体,其具体运行方式就是比类取象”。(《博士看中医》)
我们要实现中医现代化,要发展中医,必须遵循中医自身发展规律,这在中医界基本上已经达成共识。而“比类取象”是中医思维的基本特性,我们不能为了实现中医药现代化,就简单地认为它是“玄学”,对其轻易否定。按照黄煌的逻辑,中医阴阳五行学说,医圣张仲景《伤寒论》的六经辨证,叶天士《温热论》的卫气营血辨证也应该是玄学了,因为这些都无法实证,都充满着中医的思维特色,是不是也要远离?还有朱丹溪的“阳常有余,阴常不足”,张景岳的“阳气为身之大宝"、“人身只此一息真阳”等,是不是也应该加以否定?如果这样,中医药可能现代化了,但是中医也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因此笔者认为,实现中医药现代化,不但不能轻易否定中医思维,而且应该加强学习和临床实践,努力培养中医思维。中医“比类取象”思维方式,除了保留在中医经典著作和历代医著中外,也大量体现在中医医案、医话中,是我们培养中医思维很好的教材,我们应予以重视,加强学习和研究。
“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客观存在,不容否定。古人云:大匠示人规矩,不能示人以巧。这个巧就是机巧、技巧,就是艺术。这种机巧、艺术很大程度上就“只可意会,不能言传”,需要自己去亲历实践,去感悟。也就是说,不管中医药方书汗牛充栋也好,不管你学富五车也好,著书者都不能尽述其意,学习者也就不可能尽得其传。因此,你就不能指望通过书本学习就能掌握中医技艺,将书本知识用于治病,非但不能十全,甚至常动手便错,故又有千方易得,一效难求之说。所以现在学习中医又提倡借鉴师承教育方式跟师学习,希望学生通过老师的“心传口授”、“耳提面命”得到“真传”,提高诊治疾病能力。
以中医内科教材为例,我常对学生说,不管你内科书背得有多熟,一上临床就用不上。但是教材也只能这样编,而且编书的都是中医专家、大师。《中医内科学》对于每一个病从定义到病因、病机,临床分型治疗,以及加减变化都尽行了详细论述,可以说无所不包。在临床上却基本用不上,为什么呢?因为中医有很多东西都“只可意会,不能言传”,都需要临场发挥,并且每一个病人都不可能按照书本上去生病。这就是中医非常强调个体化动态治疗的原因,也是中医的特色和优势。中医治病讲“三因制宜”,特别是因人制宜,就带有很大的模糊性,病人的大小,胖瘦,正气的强弱等,都没有硬性标准,全靠医生自己去感受,根据病情辨证用药。又因为疾病的发展是动态变化的,同时存在着较大个体差异,中医治病的特色和优势就是辨证论治,因此针对性强,同时随意性也大,很难规范,也就是说辨证加减变化灵活,实质上就包含着“医者,意也”之含义。即中医医师根据所学的知识、临床经验,在中医理论指导下,根据病情以意“度”之,随证灵活用药。正是因为临床病人病情千变万化,中医师在临床上诊治疾病不得根据病情灵活应对,因此很难重复验证。
笔者认为,真正的中医思维,虽然很难把握,但他除中医经典和历代中医医著外,大都通过中医医案、医话的形式体现出来。因此认真学习中医医话、医案,对于我们培养中医诊病思维无疑有很大帮助。比如读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这些医案基本上能够真实反映其诊疗思维和用药经验,但该书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用某固定方治愈某病几十例的记载,而我们也只能借鉴叶天士中医诊病思维和用药经验,掌握如久痛入络,活血化瘀法,以及胃阴亏虚,养阴益胃法等,而不是照搬他的治病方药。
综上可见,实现中医药现代化,并不是说就可以轻易否定“比类取象”、“医者意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等中医思维方法,并且错误地认为它们是“玄学”与之绝交,而是要继承发扬中医思维特色优势,用中医思维诊病,用现代语言诠释中医,否则只能适得其反。(刘世峰 重庆市荣昌县人民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