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甘露撒大千——纪念张锡纯先生诞辰150周年
□ 赵文鹏 刘忠义 刘建 河北省盐山县人民医院、张锡纯学术研究中心、河北省沧州中西医结合医院
中西医汇通派实验大师张锡纯,首倡 “合中西医融贯为一”的学术见解。主张在汇通形成过程与理论实践中“衷中参西”的原则,以“凡事必实验而后知”的治学态度,冲破前人承袭旧论,抛弃崇古习气,接受近代实验科学之思想。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他通过切身体会探求新知,开创了一代学术新风,为后世学者树立了典范。《医学衷中参西录》是其一生的心血结晶。适逢张锡纯诞辰150周年之际,特撰此文,以示纪念。
志存高远 济世活人
张锡纯自幼习儒,受传统文化熏陶,继承了祖国医学伦理观念,无论是在医疗实践还是在其论著中,都闪烁着崇高的医德精神。在《医学衷中参西录》自序中,他写道:“人生有大愿力,而后有大建树。一介寒儒,伏处草莽,无所谓建树也,而其愿力固不可没也。医虽小道,实济世活人之一端,故学医者以身家温饱计则愿力小,为济世活人计则愿力大。”这充分表明他投身医学的目的是济世活人。
张锡纯虽终生未直接参与政治,但他在任军医期间,移师汉口登黄鹤楼的题诗中流露出忧患心情,“自命生平愿不凡,良医良相总空谈,坎坷无碍胸怀阔,遭际常怜国运艰,忧世心从灰后热,活人理向静中参,轩岐奥理存灵素,化作甘露撒大千。”从诗中委婉地表达了他未能精忠报国之遗恨,却用这种济世仁爱、救人为怀的事业准则,抒发了立志于岐黄之学的宏愿。
衷中参西 崇尚实践
张锡纯作为一代宗师,一是抛弃崇古泥古、固步自封的观念,敢于创新,不全于故纸中求学问。他说:“吾人生古人之后,贵发古人所未发,不可以古人之才智囿我,实贵以古人之才智启我,然后医学有进步。”二是反对空谈,崇尚实验,坚持“凡事实验而后知”的治学态度。其辨证论治,选药组方尤能化裁古方,独出新意。采取他人理论,亦能荟萃众长,折衷至当。如自拟阴虚劳热的资生汤,治喘息之参赭镇气汤,治心病之定心汤,治肺病之清金益气汤,治大气下陷症之升陷汤,治女科病之理中汤,治霍乱之卫生防疫宝丹等代表方剂,皆依《内经》之理,先哲名言,间采西医新说加以发挥。
张锡纯原创方160余首,其方剂特点,药味少,配伍精当,针对性强,莫不历试皆效,屡救垂危。尤其药物研究,多有独到见解,如萸肉救脱,芪参利尿,白矾化热痰,三七消疮肿,水蛭生用末服治瘀血癥瘕,生硫磺内服治虚寒下痢,蜈蚣、全蝎定风消毒等。他为了体验药物性能,不惮亲自尝试而后施于人。如甘遂、细辛、麻黄、硫磺、花椒之猛药,皆亲尝以验其毒性。临床用药,匠心独运,往往一方中用药一至数两,或仅以一、二味药为一方,力取其药专力宏,见效尤捷。是以其用药之专,用量之重,为常人所不及。
倡导新说 首开先河
在学术上,张锡纯撰述了很多有创见性的文章,如对《内经》“其大气之博尔不行者,积于胸中,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脉宗气也。出于喉咙,以贯心脉,而行呼吸焉”,他认为这是指“大气”生成、部位、作用。并理解《内经》中“大邪”入于脏腑不病而卒死的实质,是入脏腑的“大气”,不是“大邪”;他创立大气下陷证治说。根据《内经》“肝气虚”等理论,指出“食欲不振,能消化,服健胃暖药不效,诊其左关脉太弱,为肝阳不振,投生黄芪一两,桂枝尖三钱,数剂而愈”。创温补肝气法,补充了肝虚论治。又如他对“脏”的中医概念,一是解剖学的概念,二是抽象思维的功能概念,贯以五脏之名,是突出脏的机能作用,列举了肝脾位置之中西不同,突出了中医气化学说。“肝虽居右,而其气化实先行于左,固肝之脉诊于左关,脾虽居左,而其气化实先行于右,故脾之脉诊于右关,按此诊脉治病则效,不按此脉诊则治病不效,如不信肝气之气化先行于左,脾之气化先行于右之说者,更可以西人生理学家之言征之”。
张锡纯治学虽多创论,但措词婉转,很少直斥前人之非。他主张“读《内经》之法,但于其可信之处精研有得,即能开无限法门。其不可信之处,或为后世伪托,付之不论可也。古经之中,尤不免伪作,至方术之书,其有伪作也原无足深讶”。他与其同道多友善,不贬人贵己,大言傲人。如中西医论争势若冰炭之时,仍本其夙志,撰文《中西医理相通论》,并告诫“医界不宜作意气之争,人且以为系中庸之道”。但对误人至死的庸医却斥之为“投井下石者”。
优势互补 弘扬创新
张锡纯为中西医汇通代表之一,他认为中医学体系是一个完善的系统,但西医体系中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内容,为保持住中医固有的体系,而不至于湮没在全面西化的浪潮冲击中,希望“不存疆域之见,但求折衷归于一是”。
然而,总的来讲,中西医汇通派在历史上虽然影响巨大,但也有“汇通未通”之评。汇通的理论形成,是近代中医发展史上的一股强劲的、不容忽视的潮流,近代中医学者大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加入了这股思潮中。一代医家在寻求发展中医的道路上做出了很多科学探索,尽管他们的尝试,由于受到时代的局限而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其探索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也确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经验教训,对以后医学发展与创新产生了很大的促进作用。他们的思想和实践符合我国医学发展的需要,较之民族虚无主义和固步自封的保守思想,显然是进步的。张锡纯提出的“合中西医融贯为一”的学术见解,确立了在汇通形成过程与理论实践中“衷中参西”的汇通原则。是以保护和发展中医学优势,取西医之长为我所用,冲破前人承袭旧论,抛弃崇古之习气,接受实验科学思想,从中医学自身的矛盾运动规律中去寻找自身发展的有效途径,是继承、发展与创新中医的必由之路。
“石膏先生”张锡纯
□ 刘宝恒 吉林省汪清县中医院
张锡纯(1860年-1933年),字寿甫,河北省盐山县张遍雾村人。中西医汇通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近现代中国中医学界的医学泰斗。
先生之母是我近族之曾姑母,与我的祖父是姑舅兄弟,因先生乳名叫“新”,所以我们晚辈们称他张新表爷。先生知书达理,平易近人,待人以礼,深晓大义,在我们村长幼之中影响极深,曾被我族中的长者们评为三个好外甥之一。先生和我的伯父除亲属关系,又是忘年好友,我所要谈及先生之轶事,是从我的伯父和近族祖父平素谈论先生时所知道的。
先生笃志医学,“遂广求方书,远自农轩,近至国朝著述诸家,约共阅百余种”。他不为陈规所限,而是有所发挥,有所创新,临床一些疑难之证,经他治理,往往妙手回春。
张锡纯在治疗瘟疫、痧疹、寒温等实热证时擅用石膏,或“无论为内伤、外感,凡遇险证,皆煎一大剂分多次服下”,“恒有令人获意外之效。”张锡纯视“石膏为寒温实热证之金丹”、“为寒温第一要药”、“为救颠扶危之大药”、为“退外感实热,诚为有一无二之良药”、“为药品中第一良药,真有起死回生之功”。
他的朋友赵某之妻“年近六旬而得温病,脉数而洪实,舌苔黄而干,闻药气即呕吐。先生单用石膏末六两,煎清汤一大碗,恐其呕吐”,嘱其“一次温服一口,尽剂而愈”,如此病例,不胜枚举。先生临证用石膏,轻则两许,重则数两,而每获捷效,故乡中有“石膏先生”之称。是时,我族中的龙章曾祖父之药房,平素多贮备石膏。龙章翁云:张新外甥(张锡纯)乃“石膏先生”,不备足石膏,如何疏方用药治病?
我近族祖父思曾翁,弱冠之年体多病,时年正值瘟疫流行,不慎而染疟疾。是证间日一发,证见口干、舌燥、表里俱热,甚时体若燔炭,张锡纯投以大剂白虎汤(石膏为其中一重要成分)加柴胡而愈。愈后问他,是证为何投以白虎汤?张锡纯云,“症系邪在少阳,而阳明热盛,此乃疟而兼温之疟也,非大剂白虎汤清之,弗能凑效也。”
张锡纯于1923年因医疗纠纷案不得已关闭“立达医院”而返回故里,常来仁村小住,讲《内经》、析《伤寒》、探奥旨,揭精蕴,谈言微中,妙趣横生。每谈临证,多论及石膏在内伤、外感、诸多危重证中的变通运用。先生曾云:“愚临证四十余年,重用生石膏治愈之证当以数千计。有一证用数斤者,有一证而用至十余斤者,其人病愈之后饮食有加,毫无寒胃之弊。”虽然张锡纯的“石膏先生”之绰号来源已无从考究了,故里至今尚有人称谓其“石膏先生”。
历史记载了这位对中医药事业有着卓越贡献的一代大师,然随着岁月之流逝,“石膏先生”这个美名及这段轶事将被湮没,故撰文以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