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医药主动借鉴西医、中医的优秀成果,越来越现代和开放。藏民对藏医药的认可和喜爱程度越来越高,藏药和糌粑、酥油茶一样,在农牧民的家中随处可见
沧桑巨变五十年。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至今,随着我国大力扶持民族医药政策的实施,西藏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雪域高原的藏医药也卸下神秘面纱,走进更多百姓生活,越发显示出独特魅力和活力。
中医中药中国行西藏活动前夕,记者两次踏上高寒缺氧的世界屋脊。从人声鼎沸的自治区藏医院,到全球海拔最高的浪卡子县人民医院,藏医药带给200多万藏族同胞温暖和健康。老中青三代2000多名藏医、18家藏药企业和政府主管部门,秉持传统和公益至上,共同寻觅着做大做强之策。
科学·发展·开放
西藏是藏医药的发源地,厚重的藏民族文化底蕴和较高的信赖度及显效率,使藏医药近年在国内外的知名度不断攀升。
和原有印象不同,藏药其实很便宜,除少数贵重药以外,基本上一周的疗程不超过10元,每天1元钱左右。藏药以丸散剂为主,汤剂很少,这和高原沸点低、丸药便于携带有关。全藏医疗保障以西医和藏医为主,藏医药在维护西藏地区的政治稳定、社会和谐、经济发展等多方面都具有重要意义。
历史上藏医药的传承主要在佛教寺庙,僧人掌握着藏医药文献和技术,少数贵族享有完善的医疗服务。解放前,旧西藏只有3所规模极小的官办藏医机构,从业人员不足百名,广大劳动人民有病得不到医治。如今,以自治区藏医院为龙头,全区有18所藏医独立机构,藏医药工作人员2139人,全面保障人民健康。尤其是新农合开展以来,藏医就诊人数逐年增加。
和以前研究藏医的贵族和僧人不同,现在西藏藏医学院的在校生90%都是农牧区藏民子女,他们更愿意回到基层工作。当然,工资待遇也不错,相当于内地的2.5倍,由财政全额拨款。
西藏藏医学院组织专家编写的《21世纪藏医专业本科规划教材》在青海、甘肃、四川、云南等藏区广泛使用。几年前该院还和北京中医药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目前有77名藏医硕士和2名博士毕业。
一位汉族女孩,从云南老家来拉萨学习藏医。刚开学,学校把她和五名藏族女孩分在一间宿舍,三个月不到,她就基本掌握了藏语。女孩学习成绩很好,本科毕业继续攻读硕士,希望成为一名“传播藏医药的使者”。西藏藏医学院和世界40多个国家都有研究性交往和学术交流,很多外国人希望能来留学。
民间的藏医大多被吸纳到公立医院,他们带动医院整体水平的提升。山南地区浪卡子县多却乡有位“明星藏医”,12岁就能背诵《四部医典》,现在任乡卫生院院长。贡嘎县人民医院的藏医科吸纳了家传藏医罗布,由他担任科主任,罗布把父亲留下的金针及多种珍贵器械与同事共用,还组织采药、做标本、配药浴方等,带活了整个藏医科。
藏医药主动借鉴西医、中医的优秀成果,越来越现代和开放。自治区藏医院骨科,能开展钢板内固定等多项外科手术,但他们始终坚持“先藏后西”的原则,用酥油制成的涂擦剂效果很好,病区满是酥油香,因为效果好、痛苦少,病床不足,医院常在走廊加床。
该院心脑血管病专科是国家级重点专科,配合使用CT诊断,也用西药针剂,但口服药坚持只用藏药。该科对出血量30~50毫升的病人也敢于保守治疗,效果“让人民医院很服气”,很多藏民抬着进来,走着出去。
山南藏医院是全国百家中医示范医院,院长边巴次仁带领全院走藏、西、中医相结合的现代化道路。该院外治科是国家级重点专科,除放血、牛角吸、火灸、药浴以外,藏医们还学习借鉴中医的针灸、按摩手法,桌上摆放着中医教材和针灸人。院长还打算派人到洛阳正骨医院骨科和北京广安门医院肿瘤科进修。
藏医药科研涉及临床研究、藏药生药、药代动力学和药效学等各方面,区藏医药研究院先后完成170多项课题。自治区的所有藏药厂都通过国家GMP认证,全线无菌、机械化生产,甘露、雍布拉康作为西藏的知名品牌,在国内各大城市开设销售点,还销往蒙古、印度、尼泊尔和东南亚地区。
传统·仁爱·公益
由于文化认同、历史习俗等原因,藏民对藏医药的认可和喜爱程度非常高。藏药和糌粑、酥油茶一样,在农牧民的家中随处可见。一些藏药在西藏供不应求,很多藏民都在颈上系着药囊,包一粒七十味珍珠丸,以备救急。
藏医人数仅占全区医护人员的1/10,但服务人数却占到总量的1/3。“在很多县人民医院,一个藏医科的门诊量相当于其他科室的总和”,自治区卫生厅藏医药管理局负责人巴桑介绍。
“这甚至对西医院造成很大影响。”比如,那曲地区的索县藏医院,日门诊量上百,住院病人多得需要搭帐篷,而不远处的人民医院日门诊量仅十几人。再如自治区藏医院、山南藏医院等,门诊量均高于同级的人民医院。
在农牧区,藏医的受欢迎程度是一般人想不到的。自治区藏医药管理局的才多,曾在那曲地区嘉利县人民医院藏医科工作6年,“当地人对藏医,像活佛一样供着。”才多说,藏民是真诚的,对给他们治过病的藏医,会发自肺腑地感激。他骑马到乡下出诊常一去几天,吃饭不用发愁,百姓们抢着送来糌粑。
一些藏医在地方还转行担任县长、乡长或卫生局局长等职。这可能和知识结构有关,既懂藏语,又懂汉语、英语和计算机,掌握医疗知识的藏医综合素质好,对老百姓很有亲和力。
藏医藏药的从业者很讲求“菩萨心”,《四部医典》对医德有重要论述和要求。在藏医院,没有红包、回扣之说,对病人出院带药有明确规定,比如脑溢血病人不能开肠胃类药、多开一盒药要罚款500元等。国医大师强巴赤列曾担任自治区藏医院院长,那时的要求更加严格,每天清晨,医生们要绕着院内宇妥·贡布的塑像转经,医生是绝不能抽烟的。
索朗欧珠副主任医师现今是自治区藏医院外治科的大忙人,每天限号40个,患者常从半夜开始排队。在诊室,记者看到了藏医独特的“尿诊”,他把病人带来的尿液倒在一个白色的搪瓷杯中,用细长的木棍搅拌并观察,再把沾着尿液的木棍拿到鼻子前嗅,甚至还用舌头舔。
药厂也遵循严格的道德规范。技术人员普遍认为,“造假药就是作孽,对不起祖宗和老百姓。” 藏成药的味数一般较多,如七十味珍珠丸有70种药物,常觉则需要100多种药材,但即便缺少一味,药厂也坚决不予生产。区藏药厂多年停产二十味明目丸,就是因为缺少一味叫扎阿娃的藏药。
据了解,自治区藏药厂的盈利依靠10%的品种,而90%的品种都是明知亏损,仍坚持生产。这是因为药厂始终按照上世纪80年代物价局的定价为藏医院供货,虽然原材料价格在不断上涨。比如,沉香从原来每斤180元涨至500元,但制成的八味沉香丸,仍按原价格供应。虽然盈利产品是供不应求,但为保障院内制剂的供应,药厂仍挤出有限的生产线。这种济世利民的责任心,也是藏医药企业的普遍特性。
爱知识、尊师长是藏医的优良传统。几年前李雅君从咸阳调到西藏藏医学院担任副书记,她惊讶于这里浓厚的学习气氛。并不是考试时间,但在办公室门前的过道里、房檐下、操场上,到处摆放着卡垫,学生们盘腿坐在上面背书的情形随处可见。尊重老师有多种表现,比如,“学生在楼梯上看到老师经过,不论多急,肯定会止步、侧身贴墙,请老师先行。”
背诵是藏医药经典学习的一项基本功。从入学开始,每名学生都力争把《四部医典》背诵下来,能在全校大会上接受《四部医典记颂证书》和奖学金,是藏医学生莫大的荣誉。然而过程是辛苦的,从春夏到秋冬,一部经典常需一二年的时间背诵,考试同样严格,在多名老师面前,学生要一口气从头背到尾,有一处失误就得重头再来。当然,这些少数拥有“记颂证书”的学生就业时,也深受用人单位的欢迎。
“佐台”是制作贵重藏药不可缺少的一项重要技术,外治法也是藏医的传统特色,但受文革的影响,曾一度失传。改革开放以后,藏医药人想办法克服困难,重新使这些技术恢复。包括金针在内的300套传统医疗器具,也正在藏医药管理局的监控下加紧制作,将发放到全区的县级藏医院和乡镇卫生院。
启发与思考
透过西藏藏医药50年的快速发展,我们看到,中央、自治区政府以及中医药主管部门对藏医药发展的扶持力度不断增加。中央确定自治区、6个地区和20个县藏医院的改扩建项目,总投资1亿4千万元,西藏自治区近几年下达9000多万元用于藏医院建设,财政部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则在去年,为藏医药管理局安排中医药部门专项资金2000多万元。自治区把藏医药列为西藏六大支柱产业之一,进行重点扶持发展。
和其他传统医学相比,西藏藏医药工作既有共性的一面,也有特殊的一面。藏医药发展没有经历过多的迷惘和困惑,对自己的优势领域,看得准、守得住。他们认为,急诊急救并非藏医药的强项,但在心血管疾病、消化系统、类风湿等慢性病领域,藏医药则独具优势。明确专科发展方向以后,他们努力探索各种口服藏药的配方,恢复贵重藏药佐药的炮制生产,以及传统藏医的放血、火灸、牛角吸、药浴等多项外治法,在全区向各级医院推广。
然而,藏医药事业还存在一些发展难题,如医疗服务“头重脚轻”、有限的药材资源和产业发展的矛盾等。地区级藏医院在超负荷运转,县级以下的医疗机构却“吃不饱”,基层患者流失严重。目前西藏自治区的就业由政府统一分配,由于一些乡镇卫生院不能提供藏医药服务,少数农牧区的藏民还吃不到藏药。此外,恶劣的生活环境,使年轻藏医很难扎根基层。全区虽然有200多名民间藏医,但因为诊所处方不能纳入医保报销,也影响其发挥作用。
全区的18家藏药厂多数规模不大,力量分散,产品的同质化竞争严重,如同样一盒二十味珍珠丸,有几个厂家同时生产,价格从60元到120元不等,不仅令消费者无所适从,还导致无序生产、浪费药材资源。业内人士呼吁,应尽快沟通国企、事业单位、股份公司等不同体制的药厂,组建西藏藏药集团。
西藏生态脆弱,植被薄,有些山上的草皮仅一寸厚,一旦破坏很难再生。近年某些藏药材的价格直线上涨,加重采挖药材的无序,而目前还没有相关法规来约束。如何培养引进研究土壤、种植的专业人才,模拟高原冰川环境,做好从野生到种植的转变,成为藏药产业发展的关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