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广莘

时间
2004-09-14

采访陆广莘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陆老对中医事业及其发展问题的思考角度与众不同,见解超前,交谈中,他的语言会随着他的思维倾泻,如记者这般学识与修养不够的人听过后一时很难消化。有人评价他是中医的“少数派”,他乐得;更有人说他“奠定了现代中医理论基石”,他一笑:“不敢当”。

陆老能说,也爱说。遇到合适的场合,他都会表达自己的观点。他的“中医研究与研究中医”以及“循生生之道,助生生之气,用生生之具,谋生生之效”的论点很多人都不陌生。采访时,陆老正准备着在他倡导召开的“证候研究的思路方法”研讨会上“放上一炮”,于是,他以自己研讨会发言的主题“证候理论概念属人性质问题”作为接受记者采访的开场白,大约十几分钟以后才对记者说:“咱们可以进入你的采访主题了,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记者说明,此次采访确实事前定了主题,希望能就人才培养和中医教育问题谈一些看法。话一出口,就感觉这么直白而纯粹的问题,在陆老率先营造出的谈话氛围中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好在陆老并未介意,略微沉思了一下后开始发表见解,谈吐中记者发现实际上他的思路是紧接着刚才的“开场白”的,并没有因为记者的提问而中断。

“中医教育和人才培养问题是个敏感的问题。这还要说到根本上,什么是中医学,中医学是在天人之际相互作用中,以人的健康生态和谐为目标,以对人的生生之气自我实现的健康能力和痊愈能力的认识来决定其养生治疗实践和效果评价的医学。什么是西医学,西医学是以研究疾病及其对病因、病理、病位的认识,来决定其防治行为和效果评价的医学。简单地说,前者是研究人的“生生之气”,而后者是研究疾病本身。中医和西医看问题的方法不同,即“医道”不同,所以中医教育也好,中医人才培养也好,关键是要让学生真正掌握正确的中医思维方法。

“广东省中医院聘我去带徒,而且让我带两个外科大夫做徒弟。我也不是专门搞外科的,怎么带?我的办法就是教他们在临床上用中医的思维方式处理问题。”

教给学生的,实际上就是陆老一生都在实践着的。很多人都知道,他“用中医的思维方式处理问题”,曾经在坦桑尼亚制造过“轰动”。那是在1987年,中国派专家组到坦桑尼亚帮助该国治疗艾滋病,会谈中,对方提问:“中国有艾滋病吗?”“你们见过艾滋病吗?”陆老回答:“中国没有艾滋病,但我坚信艾滋病是可以战胜的。”没见过的病,也敢放出“战胜”狂言,当即在场的专家一片哗然。殊不知,陆老“口出狂言”正是基于对中医治病原理的深刻认识:中医不是去治疗某种病毒或者细菌,而是治被病毒感染的人,中医始终以这种“不变应万变”的治人之法,迎接新出现的疾病。具体说来,中医的“治人之法”就是调节病人本身抗病反应的动力机制。陆老说,当时在肯尼亚有个红灯区,其中的妇女很少有感染艾滋病的,这说明人体能够产生对艾滋病的抵御能力,治疗的关键就是要把这种能力调动起来。基于此,陆老率众在坦桑尼亚开起了中医治疗艾滋病门诊。

陆老自称是“坚定的中医捍卫者”,因为在许许多多的事实面前,他体会到“中医不但是科学,还是一门艺术”,而且他坚信,在即将到来的第二次科技革命中,东方的科学将成为革命的灵魂,东方的科学方法将成为革命的最有力的工具。B21

人物档案

陆广莘,1927年1月生,江苏人。中国中医研究院资深研究员,基础理论研究所原副所长,中西医结合学会常务理事,第八、九届全国政协委员,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1942年考取上海中学机械专业,1945年初辍学,回家乡家拜老中医为师临诊学习中医,先后从师陆渊雷、章次公、徐衡之等名医。1952年考入中央卫生部中医药研究人员学习班,经短期补习数理化后入北京医学院医疗系系统学习西医5年。1957年从北医毕业至中央人民医院中医科,从事中医临床教学和科研工作。1983年奉调中医研究院。

学术思想与成果

陆广莘教授曾主持或参加了多次国际或全国专业学术会议,他提出的“肝血风瘀”和“脾津痰湿”两大课题,为探索中医基础理论和发展中医实验科学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先后获卫生部和“七五”中标课题,其成果获部级一、二、三等奖。

1986年任《中国大百科全书·传统医学》卷编委会副主任。1987年作为首批专家组成员奉派赴坦桑尼亚进行艾滋病防治研究。1993年应邀访美,就“自我痊愈能力”作主题演讲和学术交流。

他归结中医药学的学术思想为:“循生生之道,助生生之气,用生生之具,谋生生之效”。

人生感悟

医乃仁术。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必须“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整天想着“发财”的人做不了好医生。

多少年来,中医总是处在被质疑被审查的地位,这多少让我们感到有些别扭。我们应该还中医以本来面目,中医工作者要守住自己的阵地,树立起信心,要有职业自豪感。世界需要医学,需要中医,中医事业大有前途。

闻道与学道

黄学阳

自己从小身体状态不佳,疾病不断,于是便立志当一个好医生,为病人解除痛苦,成为我的梦想。

1986年我如愿考上了广州中医学院。学医苦,学中医更苦。中医有些东西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只有真正理解了,也就是领悟了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东西。然而我是幸运的,中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广东省中医院外科工作,经常可以聆听如蔡炳勤、马陈深等名医的教诲,在他们身上不仅学到了很多的专业知识,也受到他们高尚医德的熏陶,更进一步坚定了学习中医的信心。

三年前,在医院的大力促成下,有幸拜著名中医专家陆广莘教授为师,陆老既有深厚的中医理论功底,又在北大医院工作了20多年,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既是理论家,又是临床家,可说是学贯中西,深知西医学发现的是医药对抗的对象,而中医学实践论发现的是医学的依靠对象,粗守形而上守神,“一切犯邪者,皆是神失守位故也”,而“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中医辨证求本的诊断和辨证养生及辨证论治,具有前体医学、动员医学和动态医学的优势。养生治病实践追求的健康目标,是“正气存内”的自我稳定和“邪不可干”的生态平衡;因此中医治病之道是“恢复生态学”,中医养生之道是“发展生态学”。所以医生治疗要持生生之具,扶生生之气,方能达生生之效。

陆老的学术思想充分体现在他的治疗疾病的方方面面,在治疗上尤其重视人的因素——即完整的人。

跟师过程中,观察到陆老治疗了不少已在西医院长时间治疗的肾病综合的病人,对于此类患者,陆老常用的药物有:生北芪、苍术、防风、柴胡、仙灵脾、桂枝、枳壳、赤芍、栝楼、石斛、牛膝、车前子、生地、山揸、苡仁、路路通、乌梅、五味子、浮小麦、大枣、生甘草等。方中包括了瓜石汤、甘麦大枣汤、四妙散等。用药看似平淡无奇,而且药量小,却能屡起沉苛,开始时我不得其解。

陆老认为,瓜石汤、甘麦大枣汤对内分泌系统有较好的调节作用,两方合用尤其如此;由于肝肾同源,通过用酸甘入肝之品补肝阴而达到补肾的目的;此外,甘味补益和中而入脾,使后天之本恢复,才能为先天之本提供能源。其中并未使用峻猛的药物,这是由于患者全身功能低下,病程长,“其病久,其去必迟”。如果采取大攻大补的药物,必不能奏效,反而加重了内环境的震荡,不利于患者体内阴阳的平衡。

“久而增气,物化之常;气增而久,夭之由也”。人都有自我痊愈能力,肾病综合征患者免疫复合物的增多,是由于其清除或分解的能力不足,所以我们是助其完成而非采取压制和代替的办法,通过采取提升患者的整体的气化功能,扶其“正祛邪”之势,达到目的。这就是中医所说的“化不可代,时不可违”。

并嘱患者花椒水泡脚、每天热水擦澡、调情志等加强疗效。

从治疗的思路看,陆老通过减轻肾的负担、增加代谢产物的排泄、树立患者抗病的信心等方法,充分调动一切有利于患者康复的手段来对付疾病,真正做到“扶正祛邪”。

陆老常告诫我们,作为医生应该有包容心,对于现代医学的东西或别的医生作出的有利于病人的治疗方案,采取包容的方法,都可归纳到我的整体治疗的框架内为我所用,以求达到阴阳在健康层次上的新的平衡。表现出名家的风范和胸襟。

所以陆老常言:“治内伤如相,坐镇从容,神机默运,无功可言,无德可见,而人登寿域。”真正治好病的是患者自己,医生只是起到助一把力的作用;治病不能只限于一方一药,高明的医生在于能发现我们可以依靠和扶持的对象——人体的正气,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终达到祛除病邪,恢复健康的目的。

由此可见,中医学真是博大精深,除了自己思考外,得到前人的指导,真正悟出的东西才属于自己,此过程就是悟道。从闻道到学道,是漫长的过程,而悟道又有先后的不同,这就决定了,作为中医人的我们要为中医学献出我们毕生的精力,把中医学发扬光大。